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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这火气是越积越大，发作一通赶了甘氏出来，甘氏进了西厢关上门便哭，银凤端了盆儿，金雀绞巾子递过去：&ldo;老太太也太没论道了，便骂也骂不到我们太太头上。&rdo;礼法是伯母侄媳妇，可住在一处十来年，在她眼里好处比不上叶氏，坏处不知凡几，骂起来不留情面，可为着她们这一房，甘氏还得在她跟前伏低作小。哭也不敢哭得高声，把头闷在被子里，一手揪着襟领：&ldo;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rdo;咬着被角呜呜咽咽，她特意不带了儿女来，就是不愿失了宋望海的欢心。叶氏有公婆撑腰，她有什么，便是正经婆婆来了，也得在宋老太太跟前服软，官大一阶就压死人，更别说一个从一品，一个不当官的。心里浸得黄连苦，哭完了，还得赶紧叫人送信，就怕老太太到宋老太爷跟前念叨，让他们这一房又吃亏，这会儿又悔起来，早知道怎么也该把儿子给带了来。老太太这里的官司不提，石桂几个见着甘氏捂了脸儿出去，彼此对看一眼，就装着没瞧见，等老太太宝贝够了孙子，宋荫堂出来的时候，小丫头们全凑了上去，宋荫堂笑一笑，每人打赏了些铜板，把个荷包袋儿都掏空了：&ldo;好好侍候着老太太太太，八月节的时候一人买个彩兔灯。&rdo;老太太在里头听见又笑个不住：&ldo;你这个坏东西，自家贪玩乐，偏拿我当筏子。&rdo;可孙子一开口，她立时就吩咐了璎珞：&ldo;可听见了？买些个花灯花的，总归是喜事儿，乐一乐罢，我说这地儿也是怪冷清的。&rdo;老太太开了口，自有底下人去办，叶氏侍候了她吃茶用细点，她还惦记着孙子的屋舍，等她把这一轮再念完了，叶氏才道：&ldo;娘对弟妹也太苛责了些。&rdo;老太太抬眼看看她，叶氏还是那付疏淡模样，一整套竹结壶在她手里使得行云流水，香壶过茶浮沫，再一个三点头，一杯香茗送到老太太手边：&ldo;娘吃茶罢。&rdo;老太太纵有火气也叫她给熄了，叹一声：&ldo;是怪不着她，可她也是个可恨的！&rdo;才还火气旺，啜了口茶又道：&ldo;养不熟就是养不熟。&rdo;叶氏听见这句便不开口，拿银刀切开莲蓬，挑出莲实来，小刀一刮两半，莲心挑到一边碟里，莲子浸到蜜里。老太太一看就知道是给宋荫堂的，那点火气又消散了：&ldo;是我带大的，跟我一个吃口，这甜的软的他倒喜欢。&rdo;银签儿挑了蜜莲子，小小一盅儿没一会就嚼吃了，人老了，近的易忘远的倒刻在心里，仿佛亲儿子也曾这么剥过莲子给她，磨着她要娶叶家姑娘。一晃眼竟过了十七年，宋老太太手上茶杯一放，叶氏便立了起来：&ldo;娘歇午觉罢，明儿就闭醮了。&rdo;叶氏自回东厢，宋荫堂就在屋里头等着，他见了叶氏反不似见宋老太太亲热，重又请过安，把家里各种事说了，这才退下去。上头这些，下面人管不着，只知道少爷来了加菜吃，还多得了几个赏钱，石桂分了一半给绿萼，绿萼捏着铜子儿，几个丫头如今看她顺眼了，都点点她：&ldo;往后有这事，赶紧跑快些，我听说上十供的时候，咱们也能得着钱呢。&rdo;石桂让她把钱收好，到无人了才说：&ldo;你能攒就多攒些，便是往后要走，身上没钱能干什么？&rdo;绿萼咬了唇儿，眼圈一红，自小到大，哪个同她说上这么一句贴心话，挨着石桂的胳膊：&ldo;我知道了。&rdo;第二日闭醮了，夜里竟下起雨来，山风大作雨声如雷声，打得窗框啪啪直响，雨水倒灌下来，老太太一听见雷，屋里就亮起灯来，叶氏披衣起来，甘氏却心底念佛，要是吉日下了雨，可就不能怪宋望海迟了，这是老天都要她等。哪知道第二日天还阴着，老太太差了人去问，宋老真人说青词已焚，并不妨事，眼看着天阴恻恻的，将雨未雨，吉时一到，宋老真人在坛边念静秽咒，关鬼门开天门，坛周拿黄布围了起来，等着起经张幡引神来。玉皇大帝幡一挂，天竟晴起来，宋老太太才要念佛，跟着就想起这儿是道观，把那佛号咽了进去：&ldo;果然是老仙人，当真是有道行的。&rdo;底下的丫头也啧啧称奇，石桂本来就不信这些，看了这个也觉得古怪，昨儿这雨还跟银河开了闸似的，这会儿不但晴了，笼在山上雾气都散了，山顶上的松树都瞧得分明。宋望海还是没来，天晴了，宋老太太的脸阴得能滴水，甘氏战战兢兢大气儿都不敢喘，关了山门，人便上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