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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怎么样?”红叶想了想,道:“娘娘料得不错。午饭他都没吃下去又,偷偷央了个狱卒帮他带信儿。”我点了点头。红叶便接着说:“说是想见他娘子,至于要见他娘子作什么,就暂时不清楚了。”我笑道:“他正挠破了头皮想办法告诉你他想做什么呢,你不用着急——他当了这么多年太医,定然有自己的脉络,你就静静的瞧着吧。”红叶点头笑道,“我听小姐的。”流年虽说是在太后那边做戏,然而该累还是会累。这两天我身上便懒得厉害,用过晚膳想陪韶儿闹一会儿,都无法凝神,只是犯困。韶儿委屈了,便抿着嘴唇,脸蛋鼓鼓的望我,目光澄澈无辜,看得我很有负罪感。便伸了手捏他的脸蛋,道:“娘亲困得厉害,明日再陪你好不好吧。”韶儿道:“不好……明日还困,怎么办?”我笑道:“你说怎么办?”韶儿便拱到我怀里,面对着面俯身望我,眨巴眨巴眼睛,肉肉的手指头戳着我的下巴,道:“娘,给韶儿生个妹妹玩儿吧。”我笑道:“什么妹妹?”韶儿道:“……就是妹妹。”他大概说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用手指横竖比了比,“比韶儿还小,矮,圆圆的。”……我很怀疑他说的妹妹根本就是一只小粉猪。韶儿出生后,宫里便只有他一个孩子。他不明白妹妹是什么很正常,我反而怀疑,他从哪里听说了“妹妹”这个词。若是太后有心让他接受刘碧君,也只会教他对苏恒说,想要个“弟弟”。而不是让他对我说,想要个“妹妹”。——太后必定很着急要让刘碧君生个儿子的。她虽然宠爱韶儿,但到底中间隔着一个我。目下韶儿还小,天真可爱,让人忍不住喜欢。但等韶儿再大些,有了自己的偏好和主意,太后心里必然就要对他生出嫌隙来了。就算都是自己的孙子,然而我生的和刘碧君生的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便问道:“韶儿为什么想要妹妹?”韶儿便又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父皇不让说。”原来是苏恒。我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他的用心的。其实当年就算没有怀着婉清,我也不可能下毒手除掉刘碧君肚子里的孩子。一来,我的背后还有沈家与河北旧臣,就算已失去昔日的权势和兵威,然而到底还有功劳和旧情;二来,我是苏恒的糟糠之妻,贵为皇后,我的儿子也已是太子,实在犯不着去为难一个不成形的胎儿;三来……这种有损阴德的事,我不屑去做——那些对孕妇和婴儿下毒手的女人,根本就配为人、为母。然而有些人却大概只能趁着我怀了身孕,无暇他顾时,才敢暗渡陈仓,弄个儿子出来。我心中不由厌恶。却不想扰了韶儿的兴致,便只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韶儿会有小妹妹的。”哄睡了韶儿,便去后殿泡汤解乏。热气蒸燎,水雾弥漫中,意识渐渐昏沉起来,差一点便在池子里睡过去。还好红叶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晃醒过来。她吓得够呛,我身上却没觉出什么不适,便安抚道:“不碍事,只是有些困乏,睡一觉就好了。”红叶便为我擦去水渍,套上浴衣,有些犹豫的道:“这两天胃口也比往常差些。别是……又有了吧?”我笑道:“哪有这么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就比别人难些。”红叶道:“只是略难些,又不是不能。何况,这两年寒症不是没再犯过?还是让太医来瞧瞧。”我心里有数,然而目下还不是该宣扬出去的时候,便只说:“也才一旬出头,哪里就能看出有没有?过两天再说吧。”红叶便点了点头。她适才要拉我出来,衣袍上便也沾了水。殿里水汽重,浴衣略有些潮湿,染了烛火的光芒,清透又熨帖。她给我系绦带的时候,我不由就想起刘碧君半湿了衣衫的模样。为了将她送上儿子的床,好当面给我难堪,太后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将话点破时,刘碧君窘迫得几乎要找条地缝钻进去,太后却还是一味坚持,大约心里对她的怜惜也是有限的。不过,竟然连这么不入流的法子都肯用,想必连太后都不知道刘碧君是苏恒的心上人。真是白白浪费了苏恒一片心。才稍稍耽误了一会儿,发梢落水便带了些凉意,浸染上衣袍。红叶忙用布将我的发梢包起来,吩咐人另取一身衣服来。我已困倦得回不过神来,实在懒得折腾,便道:“回房再换吧,没人看到的。”红叶道:“万一让皇上碰到,岂不是有失庄重?”我不由就笑出来,斜眼瞟着她,教导道:“焉知就不是闺房情趣,湿身诱惑?”红叶腾的红了脸,垂下头不说话。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我不好再跟她开玩笑,便道:“他今晚宿在长信殿。”才说着,门口侍奉的宫女那边便有动静传过来。我抬眼去往,却看到是苏恒走进来。他身上衣服已经换过,黑眸染了些迷蒙的水汽,面色微醺。脚步略有些急促。竟然又来了椒房殿。我心里不由就升起些微薄的怒意来。然而已经经历过一遭了,心中虽愤恨,却已无太多的窘迫。红叶匆忙间又急着要去放帘子,我便攥了她的手腕,道:“去灭灯。”红叶略一怔愣,随即一边应诺一边去了。我便回过身来,从宫女手上接了金盘,将半干的头发散开来,遮住后背,道:“退下吧。”花树上银盘托了灯芯,一盏盏灭掉。纱帐的落影淡而后浓,渐渐与夜色相接。殿外的宫灯火光像是一抹桔色纱帐,淡淡的透过门窗扫在墙壁与地衣上,依稀能辨得人影罢了。我便静静的跪坐在池边,将发间涵着的水一点点擦干了。而后脱去湿衣,换上新的。苏恒的脚步声停得略有些远,迟迟没有再动。我将衣服换完了,见他没有动静,也略松了口气。——其实还是怕的,毕竟那种耻辱又痛苦的经历,一次便能让人记一辈子。便吩咐道:“掌灯。”苏恒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道:“不用,你们都下去。”我心里一沉,一时竟无法站起身来。便攥了头发,默默的用手梳理着,目光已经扫到一旁的金盘上——我留下它时,便打定了主意,若苏恒敢在这个时候碰我,我便敢弑君犯上。只是不想脏了自己。苏恒终于再次开口,“……你也下去吧。”我忙撑着起身,疾步便走。苏恒忽然便伸手拉我,我下意识的一把甩开。他猛的攥住我的手腕,用力的将我扯回来,推在墙上,略带些酒气的鼻息便缭在我的鼻端,“回去先不要睡……等朕沐浴完了。”他语调密语般轻柔,漆黑的目光在昏暗的夜色里,带了种分辨不明的意味。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推拒得厉害,指甲已被他衣上绣线刮开了。手上力道一点点放松,我避开他的目光,道:“喏。”他却并没急着松开,反摩挲着我的背,似乎是在安抚。我心中戒备。他越发的不放开,反而更靠近了,道:“……不要怕——不要怕。”他贴得太近,身上一点起伏都能彼此觉察到。鼻端气息转而炙热,他的手一寸寸的摸过去,我身上不由一点点僵硬起来。他似乎有些焦躁,声音便也沉哑,语气跟着重起来,“不要怕。”可惜这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他终于退了一步,放开我,我不由就跟着松了口气。他背过身去,胡乱的扯着衣带,抬手一指,道:“出去。”我从后殿出来。红叶正在外间等我,见我无恙,肩膀便松了下来,却一时无话。我便吩咐道:“陛下沐浴,你们进去伺候吧。”几个宫女略有些迟疑,却还是屈膝道:“喏。”天幕低垂,繁星满空。清风凉透如水,地上草木浓密,芳影摇曳。还是往日的景致。红叶静默的跟在我身后,她很清楚我忌讳什么,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份体贴柔婉,我是比不上的。今夜韶儿是睡在我屋里的。然而我回去的时候,清扬却已经将他抱回去。我便去西稍间寻。进去时,清扬还醒着,在碧纱橱外就着烛火读些什么。见我进去,只从容起身行礼。我便上前看了看,却是账目。明白了她在忙什么,便将账目阖上,却见外面书皮写的是《黄帝心经》,不觉莞尔。低声道:“不着急,慢慢来。熏了眼睛就不好了。”清扬果真就抬手揉了揉眼睛,也低声笑道:“娘娘一说就觉得涩了。娘娘是来看小殿下的吗?”我便说:“今晚想跟他一起睡,谁知却让你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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