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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墨一震，立马回头。一左一右两位讼师正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他手慢慢地朝惊堂木摸去。方方正正又实心的木头总算让他的心稳了稳。正当众人都等他大拍惊堂木的时候，他温温柔柔地来一句，&ldo;谁先来说说吧。&rdo;两位讼师对视一眼。都是好几年的交情，对对方各种套路了若指掌。王鹏程的讼师挑挑眉，示意对方先开口。廖氏的讼师也不客气，朝陶墨一抱拳道：&ldo;大人以为，何者为孝呢？&rdo;陶墨叹了口气道：&ldo;这个字我没做到，莫要问我。&rdo;&ldo;……&rdo;廖氏讼师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就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孝，呆了呆，才道：&ldo;那么大人又是如何的不孝呢？&rdo;陶墨眼神更加落寞，&ldo;此事说来话长，当初……&rdo;金师爷终于知道为何老陶非要自己提前上任，因为这位新东家着实不靠谱。&ldo;咳咳。&rdo;他出声打断，引得众人一致白眼。陶墨回过神，脸色微红道：&ldo;先说你们的吧。&rdo;廖氏讼师道：&ldo;孝者，善事父母也。不孝者，王氏鹏程也。&rdo;8、新官上任（八）&ldo;姜讼师何出此言！&rdo;王鹏程的讼师立马跳出来道，&ldo;王母守寡十余载，王鹏程身为其子，可曾短缺过衣食？&rdo;&ldo;善事父母只是衣食无缺吗？&rdo;廖氏讼师道，&ldo;我闻王鹏程平素养鸟，也不曾短缺过什么。难道父母孝顺之道竟与此类禽兽无异？&rdo;王鹏程的讼师叫道：&ldo;衣食无缺只是其中一项，善事父母自然不止如此。&rdo;廖氏讼师拱手道：&ldo;愿闻其详。&rdo;王鹏程的讼师似觉察自己过于激动，落了下乘，很快调整心情，道：&ldo;何以为孝？子曰：&lso;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众所皆知，王鹏程子承父业，经营布庄井井有条，已有十余载，在谈阳县薄有声名。是孝非孝，众人皆可以为证。&rso;&rdo;廖氏讼师道：&ldo;孝乃是善事父母。王鹏程无改于孝道，只针对于其父。对于母亲之孝，又在何处？&rdo;王鹏程的讼师道：&ldo;你口口声声声称不孝，且问王鹏程又不孝在何处？&rdo;陶墨浑浑噩噩地听了这么久，终于听到重点，不由精神一振。&ldo;忤逆！&rdo;廖氏讼师冷冷地吐出二字。王鹏程有些跪不住了，悄悄望了廖氏一眼。廖氏似乎也有点不安，又偷偷看了自己请的讼师一眼。讼师正在观察对手的反应。而对手……则是在看新来的县太爷。陶墨手捏着惊堂木，慢慢移到胸前。此时，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连从头到尾都像在看戏的金师爷都忍不住紧张起来。……究竟敲不敲啊？他们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那只抓着惊堂木的手。&ldo;究竟如何忤逆？&rdo;陶墨摸着惊堂木，问道。众人看他没有敲的意思，都收回目光，心底不知怎地，竟有些失望。廖氏讼师回神道：&ldo;&lso;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rso;王鹏程鳏居多年，不思续弦，为王家留后，更屡次因此事顶撞其母。礼记有云：孝子之养老也，乐其心。可见善事父母的善事并不仅仅奉养，且要顺从父母之意，莫让他们晚年忧心，食不下咽，寝不安枕。&rdo;王鹏程面有愧色。王鹏程的讼师正要说话，就听陶墨心有戚戚焉地颔首道：&ldo;能从母之言，是幸事。&rdo;几人也不知他因何感触。廖氏讼师见状对己有利，便道：&ldo;既是如此，请大人判王鹏程输。&rdo;&ldo;判他输？&rdo;王鹏程的讼师急道：&ldo;不可不可。我还有未尽之言。&rdo;&ldo;你莫要多说了。&rdo;陶墨摆摆手道，&ldo;我虽然听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我也知，忤逆父母不对，无后继嗣更不对。所以本官决定……&rdo;廖氏讼师一脸喜色。&ldo;判王鹏程杖责三十！&rdo;陶墨道。&ldo;……&rdo;举堂肃静。莫说廖氏和王鹏程愣住了，连两个讼师也愣住了。这种案子与其说是告对方，倒不如说是争个对错。按往例，这种案子即便输了，也不过罚些银钱，有明面上的，也有暗地里的，是个县官审案的辛苦钱。在谈阳县这种讼师云集，视公堂为后院的地方，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公堂是常事，从来不曾听说要打人的。金师爷总算反应过来，见陶墨傻乎乎地看着堂上，似乎在等人行刑，连忙干咳一声道：&ldo;红头签。&rdo;他既为师爷，自然会尽师爷的本分，只是其他事却不是他这个&ldo;弱水三千中的一瓢&rdo;所愿意顾虑的了。陶墨慌兮兮地抓过一根红头签丢下去。堂役喜滋滋地上前，将王鹏程按倒，举起木杖就往下打。这可是油水啊。只要打得不重，挨打的倒霉鬼就会知道堂役手下留情，事后一定会送上感谢银。这也是惯例。堂役们可没想到新官刚上任就送上这样一笔好处，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过年。这个王鹏程在谈阳县也算有头有脸有名气，油水不少，不拿白不拿。王鹏程前两下挨得有些发懵，到第三下才吃痛地叫起来。廖氏一看，泪珠子就啪啪地掉下来，一口一个心肝，但见那些堂役不住手，只好跪求陶墨，嚎啕道：&ldo;妇人见识短浅，大人莫与我计较。放了我儿吧！我今后再也不敢告状啦！&rdo;陶墨哪里受得住她的眼泪，连忙摆手道：&ldo;莫打了莫打了。&rdo;堂役意犹未尽地住手。廖氏惨叫一声，扑到王鹏程身上。王鹏程本来被打得小痛，但被她这样一扑，身上伤口顿时火辣辣地烧起来，双眼一翻白，几乎要昏死过去。还是两位讼师将廖氏请开，才让他喘上气来。陶墨对王鹏程道：&ldo;你看，你母亲多么疼爱你。&rdo;王鹏程翻了个白眼。两个讼师面面相觑，打成默契，都拱手道：&ldo;还请大人速速审结此案。&rdo;陶墨看向金师爷。金师爷毕竟是老手，写下案词让讼师过目。讼师一看，都是称赞他们母子情深的恭维，都很满意。于是，此案就在一顿棍棒下落寞。王鹏程被扶走，陶墨追在他身后叮嘱道：&ldo;日后一定要多孝顺母亲，多听她的话。&rdo;&ldo;……&rdo;王鹏程很快被拖得不见踪影。陶墨追不上了，才讪讪回转，正好老陶和郝果子出来。郝果子扑上来道：&ldo;少爷真威风！&rdo;老陶脸色不大好看，别有深意地看着金师爷。金师爷施施然地站起来，朝陶墨竖起拇指道：&ldo;东家头一次审案便能想出这样的奇招，真是让人佩服。&rdo;陶墨道：&ldo;我只是想让他记住教训。&rdo;金师爷颔首道：&ldo;也是。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本不该拿到公堂上来宣之于众。东家这招杀鸡儆猴用得巧妙，想必以后也不敢有人再犯了。&rdo;陶墨听得茫然，&ldo;什么杀鸡儆猴？&rdo;金师爷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悄然告退。老陶见陶墨云里雾里，便解释道：&ldo;他以为少爷是故意打那个王鹏程，省得县里的百姓再拿这样小的事情告官。&rdo;陶墨摇头道：&ldo;我并非此意。只是听王鹏程忤逆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忍不住想痛揍自己一顿。&rdo;&ldo;……&rdo;也就是说，刚才王鹏程成了陶墨打自己的替身？真不知王鹏程若知道真相会如何想。老陶和郝果子对视一眼，都觉得此秘密还是保守起来较佳。老陶意味深长道：&ldo;少爷，此事莫要宣扬出去。&rdo;陶墨下意识地反问道：&ldo;为何？&rdo;老陶道：&ldo;我怕老爷的事让有心人查到，又是一场风波。&rdo;陶墨黯然地点点头。老陶脸色一缓道：&ldo;少爷坐了这么久的公堂，一定累了，不如回去歇一歇。&rdo;&ldo;好。&rdo;陶墨扯了扯郝果子的袖子，&ldo;你来。&rdo;陶墨找郝果子自然是为了顾射。只是郝果子对顾射却是满腹怨言。&ldo;你见到顾射了吗？&rdo;陶墨期待地看着他。郝果子摇摇头道：&ldo;没见到。&rdo;&ldo;啊？为何？&rdo;陶墨心中一惊，顿时坐立不安。郝果子冷哼道：&ldo;那顾射架子大得很。每日都有许多人在他府外投帖拜见，他只挑拣一两个见面。&rdo;陶墨急切道：&ldo;你见到了么？&rdo;&ldo;自然没有。我只是个下人，他们府邸的门房听说只来了我一个，差点连拜帖都要丢出来。&rdo;他还是头一次遭逢这种待遇，心中满是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