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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以前,她心里还存着点世俗观念,觉得两人毕竟男女有别,就是在一个院子也是关上门各吃各的饭,可今日……想着全妈妈对这事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璧容也没了那么多顾忌,总归是在他的家里,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沈君佑的院子在西边,沿着抄手游廊穿过穿堂,迎面是零散的几座白色太湖石堆成的假山,旁边种着两棵春天新栽的西府海。绕过假山,是一条曲径通幽的青石路,直通往那片青翠的竹林。
璧容第一次见他这座院子时,就想问他莫不是他的每处宅子都建了这么个竹林,竹林里都藏着个叫“山阴客舍”的院子。
脚刚迈进院子,就听见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
推门一看,上好的青花瓷茶壶躺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扔茶壶的人毫无一丝心疼地坐在太师椅上阴冷地绷着一张脸。
璧容倒是心疼地蹲下身,拿帕子把碎片捡起来,免得不小心扎到脚,一边说道:“茶壶又没招你,凭白的就得米分身碎骨,这可不像山阴客做的事。”
沈君佑见她过来面色缓了缓,眼睛里却仍旧带着火气,从旁边拿出一个大厚本扔在桌子上,让璧容看。
璧容走过去一看,蓝色的封面上写着账本两个字,不禁一怔,抬头看了沈君佑一眼,犹豫着翻开了,随着账本一片片地翻动,璧容的眉头越蹙越深,约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撂下问道:“这是东大街铺子的账本?”
沈君佑冷着脸点点头。
璧容又问道:“我曾经听年掌柜说惠安镇的铺子常常给定襄的铺子供货。”
沈君佑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边的农户大多种粮食,种棉花的人家少,所以许多东西单子都是下到了惠安镇那边加工。”
璧容点点头,已经明白了这账本里藏着的猫腻。按理说惠安镇那边出了本钱加工,定襄的铺子就应该是纯获利,可是账本上的盈利却都是减了本钱的,这都等于两边都出了一份本钱,一份是真的,另一份便是有人私吞了。
沈君佑见她神情严肃,迟迟没有说话,想必已经看出了这里面的事情,本来以为她虽然读过书,但毕竟没有母亲教过中馈,许是看不懂账本的,如今看来反倒是自己小瞧了。
沈君佑声声有力地攥着拳头,冷声道:“知道他们贪,却不知道这么贪,本想着放她一条活路,偏偏有人胆子大得很。”
“她……一共有多少钱。”
沈君佑冷哼了一声,怒发冲冠地道:“五百两,光是今年这半年就被我查出了足足五百两!”
璧容听了也是心中一冷,她本以为姜妈妈胆子再大,一二百两银子也是顶了天的了,要知道惠安镇一间铺子的盈利每年也不过一千多两,大多都是加工东西让几个县赚了钱,如今他们这群人靠这种本事便捞了一间整整铺子的钱,怎么不叫人心惊。
只是,璧容有些不解,沈君佑明知道姜妈妈是那边的人,难道就一点都没防过吗?正犹豫着该不该问,就听他道:“管账面的李家老太太原是我母亲的配房,早些年我让他们一家脱了奴籍,只是我不曾想过他们会和这帮人走到了一块。”
此刻璧容才明白了为何沈君佑的脸上还隐藏着一份悲凉,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该是怎样的心寒。
两人正沉默着看着彼此,就听得门外有人禀道:“姑娘,门口来了个姓庄的婆子,她说,说是您的婶子,门口的小六子不敢做主,让我来问问您见是不见。”
璧容心里不由得一颤,也不知是不是这边背光的原因,身上竟有了些冷意,强自镇定地刚要开口,就听得沈君佑厉声说:“以后再遇见这些闲杂人,统统拒了,不必过来问话!”
小厮一个激灵,正欲退下,璧容却出声拦住了他。
“事情总该解决清楚,一味的逃避什么作用也起不了。何况,我也不欠他们的。”
沈君佑只觉得面前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凄苦中又透着一抹坚韧,好似冰雪中怒放的一枝腊梅,他的心里不觉有些触动。
是啊,这个女子从来都是如此,从来都不曾需要自己的庇护。
☆、第45章破釜沉舟
陈孝儒家的得了话,把庄李氏请到了一处能说话的小偏厅里,好茶好点心地招待着,只是偷着支走了伺候的小丫鬟。
人还是老样子,七月的酷暑,仍旧穿着极其艳丽的石榴红柿蒂纹对襟褙子,玫瑰紫色镶襕边的综裙,额头上冒着密密的一层薄汗,时不时地拿帕子低头擦擦。头发上擦着锃亮的头油,髻上插满了银饰珠翠,绷着一张脸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山。
头不动,一双细长眼却能咕噜噜地四处转着,远远瞥见璧容进来,眉角一挑,挺直了腰板端起茶碗,有模有样地拿茶蛊拨弄着茶叶。
璧容在离她七八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脚,看了她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对面的太师椅上。
庄李氏端着茶杯等了半天,却见她径自坐下没有给自己的请安,只觉得一口涩茶含在了嗓子眼里,恨不得立刻吐出来。
嘴里怪里怪气地道:“哟,不过一年的功夫就把规矩俩字扔到脑袋后头了,见了长辈也不知道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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