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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顶山的天空(第1页)

我出生的地方,是个大半范围被内海湾围绕的山区。满山长的不是东倒西歪只能当柴火烧的松树,就是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没任何药用价值的藤条和野草。

这不能怪我目光短浅,当时年少不懂药材,就算满山的宝,在我眼里也只能是棵草。

虽然各种各样的鸟儿不少,鸟屎也常常落在头上,但我的父辈们依旧过得非常窘迫。碰到不可抗拒的天灾年头,即便在改革开放二十年后的世纪末,用饥寒交迫去形容,是一点也不过分的,更别说我还在念小学的那些年头。

我们的小学教室虽然不是什么窑洞,但偌大黄泥疙瘩砌成的茅草房,倒也冬暖夏凉的,很适合我这种没有壮志凌云,也没想过要飞出山去的笨鸟栖生。

所以,我的小学时代,成绩就跟我没有出息的想法一样,不上不下不多不少的,总在六十和六十一分之间晃荡。

反正我家的两个大哥连我的成绩都不如,老师仿佛也习惯了我家这些空有噱头的牛逼名字,没有人会拿我的成绩,做我名字的文章来激励我或鄙视我。

我以为,我的人生,一如前赴后继生活在墨家村的人们,在贫瘠的土地上,扛锄头,挑担子,牵牛放羊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再娶个不用太美也不用太丑,只要恪守妇道,勤快能干的媳妇,生个与自己一样被我寄予厚望的儿子,一代代传承下去就行。

但随着墨善一记满分的“晴天惊雷”,我对人生还要更好活法的欲念也随机出现。

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墨善以语文、数学两科都是满分的成绩被一中光荣录取,是墨家村自有村以来,所生过的最大的新闻轶事。

至于同样出身寒门的墨善,是怎样做到如此荣光时刻的,在这里就先不予赘述了,等该说的时候再说不迟。

反正,在墨善被乡亲们挂红结彩,吹吹打打地送进县中后,挺刺激着我自觉地现我其实也能像堂姐那样,依靠读书而走出山区,在山外开辟出另一种人生境地。

于是,我在我们乡里初中那简陋的校舍里,卧薪尝胆,废寝忘食地苦读两年,也在前程一片大好的庆贺声中,又跳级又破格的,也算风风光光地走进入了县一中,成为县里头那些家境优越学生的高中同学。

遗憾的是,在我走进县中之前,堂姐墨善就又神经似的弃学外出打工了。

具体弃学的缘由,好多年以来一直没人跟我说过,我也没心没肺的一直保持着不祥状态。

直到我走在顶山的路上,才想起我还有那么一个曾经有过天才般的堂姐。跟她相比,我才是墨家家族最丢人的一个。因为,她是主动弃学,而我,则是名落孙山。

我天生好像就有许多说不清楚的性格,既健忘又固执,既自卑又乐观,既想就这样安身认命,又妄想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高三的成绩,究竟差到什么程度而让我不敢面对复考,不敢向命运再作一次不服输的挑战,至今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反正,我就是跟他们做了三年不轻不重的高中同窗,随后,我就放弃复读,躲到离家百里外的鹿城,从此过上了对同学们来说近乎是谜的打工生涯。

五年后,那些同学凭着有一本也有二本的大学毕业资历,做领导的做领导,做老板的做老板,高管的高管,高薪的高薪,个个混的油头粉面,风生水起。

独一个我,混得吊儿郎当,无颜回见这些感情一直不错,却当谜一样没有中断联系的老同学。

眼看就要新世纪来临,我也当作与他们作一次辞别,就参加了他们组织的一次、不谈未来理想只谈过去情义的同学会。为了不给我难堪,建议从此改作朋友。

这些懂我的家伙说“以同学的关系继续交往,会让我无端记起学校生涯中的那些梦想。”

是的,我在一中得到过状元及第般的荣誉,又在一中灰溜溜地离开,总归是让人忍不住就来一番感慨,很伤感情。

朋友就不同了,能关心的关心一下,无心关心的,就当是路上的朋友,谁也不会没病找病地去遥想当年,挑起那个残梦的刺痛。

我也没觉得我需要难堪,我脸皮挺厚地故作乐观,还用一副高尚的姿态对他们说“无所谓啊,鸟不拉屎的地方总要有人去建设得么。”

我铭记自己去顶山的目标。

我也理解这些远在繁华都市里已经混出各种大小名堂的朋友们,对鸟不拉屎之处的误解,但我没打算给他们解释清楚。

顶山的上空,虽然看不到更多的候鸟,在偌大的高新园区里自由的翱翔旋舞,并随时准备拉泡屎落到我的头上,以证明我还活在一个实际不是那么偏僻荒芜的地方。但事实表明,顶山的确不是人迹稀少的蛮夷之地。

相反,顶山老工业园区的范围之大,和各类重工产业密集的程度,在全国上下,算不上数一数二,但也绝不会榜上无名。

煤炭焦化、医药化工、纺织机械、食品建材等各类高低危行业的企业,都有在这里扎根展。

企业这么多,人自然就不会少。也就因为这里多的是人,以及这清一色灰不溜秋的厂房建筑,人工绿化工程似乎永远都不可能绿化到位,所以,也就没了鸟影。

没鸟影又怎样呢?

这里多的是高耸入云,一天到晚冒着浓浓黑烟或灰白色雾团的烟囱。就算偶尔有大雁结成人字形队伍想图个捷径,从园区上空直线掠过,也不会引起常年要戴安全帽的工人们的关注,更不会抬头仰望而作出诗意性或浪漫型的欣赏。

这种仰头欣赏空中鸟影美景的举动,在顶山这片已经分不出是汽、是烟、还是雾霾聚集的园区上空,完全是徒劳又无意义的滑稽行为。

即便偶尔有颗鸟屎落下,更多的可能是,鸟屎被物化成更多的颗粒,夹在到处飞舞的粉尘砂砾中,人们根本辨识不了这还算不算一粒鸟屎。

我的本意,不是诉说顶山的恶劣环境,而是为了解释这个地方为什么会被叫做“鸟不拉屎”的原因。

我在顶山生存多年以后,也没向关心我生活状态的朋友们解释清楚,他们对这个“鸟不拉屎”地方的误会。跟去时一样,我一直保持有不那么地道的想法和苦衷。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这个看不到鸟屎但同样人情复杂、人心不古,且“环境恶劣”的地方,过得比他们还要灯红酒绿,还要纸醉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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