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处暑卷 邓舍人叙录2（第1页）

第187章处暑卷邓舍人叙录（2）

源自范舍人的画外音插入“……赞普亲自主持，大相尚己立臧的两个儿子尚赞摩与尚结息在蕃地射箭，获胜者将出任兵马大元帅。他们同时瞄准唐都长安，拉弓射箭。可是，由吐谷浑国与南诏国同时刮起的大风将九连珠组成的长箭吹偏，吐谷浑风将尚结息长箭吹向南诏，中途坠落到洱海，激起的水花落到大鹏鸟身上，使其产下两颗巨卵。南诏王阁罗凤将其中一颗作为贡品献给吐蕃赞普，赞普又赏赐给尚己立臧，尚己立臧送给尚结息，尚结息偷偷放进鹰窝里，孵化出尚论悉罗，另一颗巨卵在太阳月亮照射九年九月九天后孵化出洱海公主，被收养；南诏风将尚赞摩长箭吹往龙城，中途坠落到鸣沙山中的月牙泉，水花溅起，落到九色鹿身上，使其怀孕。一年后，九色鹿来到月牙泉，在风雨大作中生下长有独角和鹿脚的尚修罗。当时，苯教师喜唐欧巴正在鸣沙山一座废弃烽火台上修行，他收养了聪明伶俐的尚修罗，传授多部经典和神通，要使其成为猛虎般的骁勇猛将，效力赞普。喜唐欧巴还预言如果他能将独角鹿脚保护完好，将会成为吐蕃大相，那时，他将迎娶洱海公主，美女温香与大瑟瑟告身会让他成为驰骋青藏高原的大英雄。尚己立臧得知此消息，派教习尚结息技艺的苯教师贝赞斯松及其徒弟拉当祖斯松带领5oo名穿着皮衣、草叶衣、花朵衣等各色服装的美女，携带羊藿草、公牛疯、野马狂、尘埃飞等多种草药调制而成的欢喜丸，前往月牙泉，用芦苇与泥沙在烽火台边修造土坯房，装成修道的样子。喜唐欧巴正在教尚修罗步射、骑射、九珠连环、力穿七甲、白矢、参连、判注、襄尺、井仪等射箭方法及要领，然后让他苦练，感悟。可是，每天早晨和夜晚，五百名美女喝着香甜的青稞酒，吃完欢喜丸，赤身裸体，跳进月牙泉，嬉戏。尚修罗刚满十三岁，青春勃，他望着仙女们丰满迷人的胴体，嗅着阵阵酒香和欢喜丸美味，心旌摇荡，魂不守舍。喜唐欧巴知道贝赞斯松在捣鬼，暗用神力，想让调和欢喜丸的各种草药还原自然状态，回归山野。贝赞斯松很快察觉，他念动咒语，加迷乱尚修罗，使他不能自已，从山顶滑下，在雷鸣般的轰响中冲入月牙泉。美女手捧欢喜丸，纷纷扭动腰肢，游着围拢过来。尚修罗吃了欢喜丸，情不自禁，与她们游戏。喜唐欧巴慌忙施展法术，降下倾盆大雨，企图浇灭尚修罗次被点燃的欲火。拉当祖斯松唤来一阵强风，将雨云吹散。尚修罗与众美女吃喝玩乐，情绪高涨。喜唐欧巴孤注一掷，将尚修罗还原成无知无欲的初生婴儿。喜唐欧巴、贝赞斯松和拉当祖斯松全部神通力消耗殆尽，他们逃往昆仑修炼，尚修罗却被突然暴的洪水冲往蒲昌海……”

叙述戛然而止——因为佐拉化伊揪住范舍人两只耳朵，拼命摇晃着，愤怒地喝问“你脱离了原稿，知道罪孽有多深重吗？啊？你是不是想变作野猪？”

王令诠用剑在范舍人身体上挖出上千个肉洞，并在其中点燃油灯。洛卓才俄将上千枚铁钉钉进范舍人身体空隙。范舍人疼得嗷嗷直叫。

尚律悉说“如果不想更难受，就如实转播野牛银尖角如何战胜尚修罗独鹿角。”

范舍人（我还是不习惯称他为独角白骆驼）大汗淋漓，痛苦不堪，喘着粗气。现在，他神情眼神姿态毛色气息都非常像被疯病折磨的骆驼。郁迟佛德削除节奏疲软无力。我仍然被僵化在pose里。范舍人忽然耷拉下脑袋，用低沉却又模糊不清的声音开始讲述，但语焉不详。我能清楚看见语词冉冉飞起，转化成图像，内容为各种技艺的射箭。它们被箭身载着飞来，飞去，消逝。我轻轻纵身一跃，挣脱模式化pose，落到范舍人独角尖上。以此为舞台，我快乐地旋转。我痛苦地旋转。我不停地在旋转过程中巧妙穿插造型新颖别致的pose，郁迟佛德穷追不舍的节奏显得力不从心，累赘零乱。我越转越快，变成一股风，扶摇直上，到达高山之巅，看见尚修罗正在对着我祈祷“万能的雪山大神啊，请赐给我们夺取北庭的无穷智慧和无边勇力吧！”

被喻为战无不胜之“野马王子”的大元帅竟然也要寻求信念？

我怔住，坠落，倒在牛角上。我悬挂在半空，俯瞰深渊，仰望无极。宇宙内阒然无声，每个人肢体动作与表情姿态都僵化凝滞，形成深远辽阔的崇山峻岭。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铠甲摩擦声由远而近，由微而宏。从王令诠水浪般惊恐目光中，我看见巨型银甲战将双肩各扛一头野牛，大步流星走进大峡谷，将野牛重重掼在地上，冲尚律悉说“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怪物？”

“……应该不会不是野牛吧？”尚律悉噤若寒蝉。

尚修罗爽朗地大笑道“这是贝赞斯松和拉当祖斯松，他们从山谷两边向我偷偷放冷箭，到达左眼和右眼前，我在两只箭头上各涂画五百只蚂蚁，然后吹口气，想让它们返回到两位经师的玳瑁镶边虎皮纹箭囊中，没想到他们吓得现出了原形，哈哈哈！”

王令诠忽然跪倒在地“大元帅，大将军尚律悉从玉门关擒获一匹会讲蕃语的独角双翼白骆驼，佐拉化伊、洛卓才俄两位大师占卜，大吉！不敢稍有怠慢，第一时间送呈衙帐。另外，末将执行军事训练任务时，医药师赞慈木赠在独利河浪花中现此袖珍小龙女，亲自铺张网罗，捕获，一并敬献大元帅！”

尚律悉躬身向前，补充说“白驼额头脑后有天然生成的蕃文字母‘拓拔王子’，具备预知未来、占卜吉凶的神奇本领。小龙女前胸后背有红色胎字‘瀚海公主’，她能够在牛角尖上唱歌跳舞，士兵听到看到后，可以连续十三天不吃不喝，作战时，不畏艰险，勇往直前！”

尚修罗右手伸出两只巨大手指，轻轻夹住我腰身，放到右掌心，说“哦，这么小的龙女，真可爱，跳个舞，好不好？”

我仰望他，呆。尚修罗眉毛像森林，无边无际。眼睛像湖泊，深不可测。我明白了，我已经在旋转中被变成侏儒。不过，在战神尚修罗掌心，我没有时间——也不愿意悲伤。尽管尚修罗声音如同巨雷滚动，头震得生疼，我还是听清了他的话。这位战神不但迷恋打仗，而且喜爱歌舞。我眼含热泪，激动地说“莫高窟壁画中仙女们演奏的乐器和表演的舞蹈，额全会！额不依靠那些不鼓自鸣的乐器，仅凭肢体与姿态，就能传达出它们的神韵！”

大概听见我蚊子般细弱呼喊，尚修罗微笑着点点头。铠甲与笑纹扇动大风，几乎将我吹出手掌。我站稳后，要进入舞蹈。他说“等等”，然后在掌心铺上一片美丽地毯。我开始表演舞蹈。不为书写，不为愉悦，只为感激，只为他的欣赏。我相信观众只有尚修罗，因为两座湖泊始终在头顶跃闪。这表明，他将我抬举到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我珍惜这难得舞台，先是激烈欢快的吐蕃舞、胡旋舞、胡腾舞，继而是舒缓优雅的宫廷舞。当肢体语言无法传达当初无意间出卖马云奇——而那成为王令诠取得尚律悉信任并继续为官的政治资本——的悔恨时，我就弹奏琵琶、筝、凤箜篌、五弦，我用长笛、箅篱、阮咸、横笛、排萧、竖笛、海螺、方响表达愧疚，我用铜鼓、腰鼓、毛圆鼓、鸡娄鼓、毛员鼓、都昙鼓、羯鼓、兆鼓表达亲眼目睹敦煌十一大户家族为保护庄院、土地、奴婢而排演百戏行为的愤懑，而通过铜钹、贝、钟、磐、丝、拍板倾诉对马云奇的思念，同时要让横扫河西的吐蕃大帅知道，额可以穿蕃衣，说蕃语，改住蕃式青庐，但是，额滴灵魂永远自由！

我不知疲倦地跳舞，唱歌，演奏。我听见尚修罗以南山殷雷般的声音夸赞我舞蹈精妙，而尚律悉则用洪水泛滥的腔调说我能够连续十三天不间断地表演。

尚修罗说这正是三路大军穿越沙漠抵达北庭的极限。

尚律悉说王令诠已经带领所有驼队在龙勒集结完毕，随时开往子亭。化乡粟特部落使安景暠、道门亲表部落使阴伯伦、莫高乡部落使康秀华、玉关乡部落使阴骨子、敦煌乡部落使王锡（兼职）、神沙乡部落使张谦逸、洪池乡部落使姜荣德、悬泉乡部落使唐定奴、龙勒乡部落使杨欻律丹、平康乡部落使阴存礼（兼职）、效谷乡部落使阴海晏（兼职）、洪池乡部落使阴善雄（兼职）、悬泉乡部落使邓善礼（兼职）、兹惠乡部落使邓善义（兼职）、龙勒乡部落使尉迟宝令等人已筹集齐粮食、草料、清油、葡萄酒，随时准备为“征讨南诏军”饯行。

尚修罗说王令诠部队白天向东出。午夜，三路铁甲大军向西进。

尚律悉说中路部队由您亲自率领，从敦煌月牙泉出，以葛逻禄为向导，喜唐欧巴？梅贡谢仓为经师，配备占卜师拓拔王子、歌舞师阿谩、医药师赞慈木赠、达桑布？达赤德。东路部队主将由尚律悉担任，从瓜州城出，以白服突厥为向导，佐拉化伊、洛卓才俄为经师，医药师论芒息、论多桑、嘉朵丹。北路部队主将由乞里悉担任，从野马泉出，以沙陀人为向导，卓赞斯桑、嘉朵丹为经师，医药师为更勒哲？善金。三条路线经过多次踏勘，确保经历地区都有甜水泉，凡通往甜水泉的路口，都置放野马头骨作为标志。

尚修罗说那就出吧。

深夜，雄壮的牛角号从月牙泉旋转舞台爆响，沿鸣沙山，向龙勒、子亭、雍归、野马山、墨离海、青海湖、野猫川、赤岭、白水、临蕃等地传渡，昼夜不息，与祁连山扭结形成声浪长城，蜿蜒起伏。影响所及，鸟惊兽奔，鼠逃虫窜。

我恍惚瞥见郁迟佛德扛着竹简追随声浪向南而去。我还看见摩诃衍大法师骑着独角白骆驼跟随中路部队向西进。大部队悄没声息，离开月牙泉，进入沙碛。马蹄上都裹着布帛，马嘴上缠着丝绸，将士们屏声静气，部队像滚涌前进的黑色云团。其中只有我的歌唱与演奏。夜晚，我用歌声与舞蹈表达对尚修罗的崇拜之情，当太阳升起，看见万道光芒与士兵长矛弓箭交相辉映，我又十分内疚，通过各种乐器表达对马云奇的思念。这些音乐是队部行进中唯一的声响。第十三天，按照原定计划，应该走出沙漠，与其他两路部队汇合作战，也是我歌舞表演周期的最大极限。我需要补充甜水泉的清澈玉液和罗布麻花、红柳花、马莲花等食物。可是，没有人回应我焦灼的呐喊。尚修罗绵软温暖的手掌变得越来月坚硬，偶尔看到掌外情景，都是恐怖的荒凉。白天，热风肆虐，灼人肌肤，空气中弥漫着苦咸干燥；夜晚，星光灿烂，寂寥空阔。我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舞蹈。我自幼熟悉各种商团部队葬身流沙的传闻，对生存不抱任何希望，尽管干裂嘴唇本能地呼唤“水，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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