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大寒卷 陈舍人叙录2（第1页）
第176章大寒卷陈舍人叙录（2）
盖丑憨气愤地叫喊“你有什么？你用什么赎？你能让每天我喝上龙城葡萄酒？你能让我每天都有不同的宝石配饰？你能让原来骄傲的官府奴仆殷勤地伺候我？你能让额滴名字反复被令狐舍人书写？你能让额以主角身份出现在画博士‘翟氏二二o’亲笔绘制的大型锦帛连环画中？你能让额滴父亲、弟弟、外甥、表侄、远房亲戚当上普通水官吗？你能让额明显区分食草动物与食肉动物最本质最明显的特征吗……”
忽然，“闺怨诗人”的矛头击中徐定奴要害。空气凝滞。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徐定奴颤栗。他的两条腿痉挛，收缩，扭曲。铁剑头冷漠地瞪着他，在未来草尖长、牛毛长、柳叶长或芦杆长时间内，他的脖颈将与之亲密接触。我祈祷帷幕拉上，我渴望窃窃私语变成大声喧哗。舞台上下却异常安静。大家目不转睛地黏在徐定奴要害处。张江子、索八娘、石大平、贺三娘、白德子知、杨住成、索宝集妻北庭鞋匠女等人6续晕倒，被骡子拖出鸣沙山，从此失踪。
徐定奴经过痛苦挣扎，挺住了。他继续移动。
私语声又起来——
……索舍人铁了心要抗争到底。他为“五七斋”写《阎罗经》，为“六七斋”写《护诸童子经》，为“七七斋”写《多心经》，为“百日斋”写《盂兰盆经》，并提前为“一年斋”写《佛母经》、为“三年斋”写了《善恶因果经》。索舍人没有因为写《十斋经》而被砍头，他觉得奇怪。卓夏说她没向任何人求情，因为大元帅、尚律悉都拒绝见她。
索舍人加大挑衅力度。午夜时刻，他举着火把冲击节儿衙门，被他们温和阻挡。早晨，他试图抢过蕃兵护卫之鼓吏手中的鼓槌，被他们巧妙隔开。接着，他在米神岳、曹七奴、康其麟、婢落娘、妹团团、朵猫猫、翟兽兽、温五娘、石榴娇、大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朱儿、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子等三十多家酒肆中奢侈消费，却拒不付账。他们热情依旧。索舍人又诬告安景暠对吐蕃征收酿酒税牢骚满腹，诬告张谦逸带领全族人夜晚穿戴唐装对着东方祭祖，诬告王令诠私吞范国忠、张清、邢兴等玉关驿户六成运费。他还散布谣言，说“闺怨诗人”、徐定奴都与某尼姑生关系并有私生子行世、尚律悉计划要以原始抢亲的方式与云珠成婚、唐朝通过秘密书信与南诏王异牟寻、回鹘可汗骨咄禄商谈联合出兵夺取河西诸州、玉关乡部落母陀所生六条幼驼身上出现蕃文“尚律悉将在中秋夜芦草火堆中化为灰烬”，等等。
大元帅、尚律悉都不予理睬。这时，原建康军、沙州军士兵、队头、将领、小头目被另行登记造册，编成“行人部落”，驻扎野马泉，接受蕃式军事训练。范国忠、张清、邢兴等小头目率领驼队供应食品和淡水。索舍人得知后以恶意爆料的方式继续挑衅“野马泉由戈壁深处八十一个葫芦状态碱水湖组成，毒蚊蚋毒蚂蚁毒蜘蛛毒蛇蝎充斥其间，反抗吐蕃的汉人被灌碱水，让毒虫蚁咬噬。结盟以来，已经有上两千五百六十名汉人被碱水和毒虫害死。不堪忍受折磨、企图逃跑者在戈壁滩中渴死，更多的将士为了可怜的生存积极配合训练，殊不知，他们被训练成新式战斗机器后开赴龙城……”
刺耳的牛角号响了，徐定奴才走到绳索中间，舞台就旋转过去了。
令狐舍人与翟舍人“角戏”结果如何？徐定奴继续表演还是中场休息？作为蕃人贵族，卓夏在大元帅强行推广吐蕃元素的背景下为何坚持按照唐仪埋葬阎朝？索舍人是不是已经死于某次军事演习？接下来出场的是吴绪芝、李大宾还是索定国？
……
尚修罗演讲过程中，我一直在想这些问题，对他反复强调的新式纪年方式、生活状态、赋税服役等详细规定没有任何记忆。
突然，阎延德嚎叫一声，冲向舞台。大元帅中断演讲，说“不能停，表演继续！”
两支利箭飞来，刺穿阎延德脖子。又两支箭射穿他前胸后背。
阎延德摇晃几下，轰隆一声，重重倒地。
与此同时，舞台旋转到人物正面。表演者是阴氏家族。先亮相的是阴伯伦，他穿着全套蕃服，腰系着黄铜告身牌，右手托举一口饕餮纹饰大铜鼎，气定神闲，在舞台周边上一遭，抛向左手，在接住的刹那间，铜鼎变成彩绘漩涡纹陶瓮，其内水浪滔天，巨澜跃闪。这时，阴善雄、阴海晏、阴存礼、邓善礼、邓善义以连续空翻动作进入舞台，围绕阴伯伦摆出扛鼎、舞刀、掇石等造型。阴善雄、阴海晏定格在单臂倒立、分腿倒立，阴存礼、邓善礼配合表演折腰舞盘，邓善义则在奔跑的羊羔身上托举石柱。阴善雄手持顶端有圆盘、中间有山木的长杆，阴海晏、阴存礼跃上圆盘，跳胡旋舞、胡腾舞。邓善礼、邓善义在山木两头做倾斜拿顶、单臂悬体、双脚倒挂等惊险动作。之后，阴伯伦将陶瓮顶在头部，阴善雄张开双臂，鹰般滑翔到他身旁，做个漂亮撑杆跳，落在陶瓮内水面漂浮的木板上。最后，阴伯伦在四匹奔驰的野马之间轻松自如地表演开道、猴跳、燕式平衡、端火盆、射箭、拖绣球、趞柳枝、旋风旗、立马、骗马、献鞍、倒立、拖马、飞仙膊马、镫里藏身各种马术技巧。这一系列动作环环相扣，紧密衔接，观众眼球被牵引，没有工夫关注奄奄一息的阎延德。
阴伯伦创意并表演的杂技也许能够得到观众高分，轻松过关。
但是，“水娃”家族基因促使我从建筑角度考虑其稳定性。我总觉得表演者命悬一线，倘若某个环节稍有闪失，整个结构就会坍塌。这种担忧滋生于东汉末年军阀混战，成为痼疾，遗传至今，形成建筑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痼疾形成阶段，敦煌没有太守，豪族大户控制局势，争夺湖泊，兼并土地，修造形式各异的建筑物作为占有标志。“水娃”先祖被各大户族雇佣，大量建造亭台楼阁和栅栏坞堡圈占良田美地，并且向更加广阔的草地滩涂拓展延伸。此前，羌族、吐谷浑、仲云、月氏、匈奴等民族为争夺牧场和湖泊经常厮杀，土地主人不断更迭。现在，凝固在空间的永久性标志建筑成为象征权利的范式。游牧民族联合起来，摧毁、焚烧，并且驱动蓄群践踏庄稼地，还原土地属性。战争中，汉民俘虏作为奴仆逐水草而居，他们的建筑范式被嘲笑为“囚笼”。牧民俘虏则被迫习惯围绕固定范式进行活动，汉人经常嘲笑他们仅仅依靠条纹与色彩识别牲口。这二十年中，“水娃”不但要创造能够体现豪族大户家族风格的建筑范式，还要与牧民俘虏的低门矮户范式明显区分。就是说，两种范式之间严禁任何细微的逾越。倘若牧民俘虏及其子孙一旦误入索氏、张氏、曹氏、范氏、令狐氏、盖氏等大户族的田地、宅院、宗庙、或墓地，就要被重罚或处死。他们倘若在郊外用粗野歌声、肢体语言对汉族妇女表达不恰当的猥亵感情，要五马分尸。即便汉族男女与汉族青年自愿在芦苇丛、红柳树下野合，罪责也在于他们歌声与行为的诱惑。先祖最不愿意听到牧族人狡辩的托词是“谁也不会进错门。我家宅院范式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小了点，低了点！”先祖为此忧心忡忡，绞尽脑汁，在风格中凸显各类建筑范式的差别。
尹奉受魏文帝委派出任敦煌太守开始，到仓慈、皇甫隆等太守，却又极力抹杀建筑范式个性与特色，让各大户族与游牧民族仅仅从服饰、语言中进行识别。建筑范式上，实行统一标准，称作“规范运动”。这种政策让豪族审美疲劳，也不符合先祖设计思想。但在如火如荼的“规范运动”中，一切抗争都无济于事。“水娃”先祖借鉴印度、希腊、中亚、西域等地的建筑风格，匠心独运，使新建筑范式在继承传统基础上既满足大户张扬家族个性的需求，又顺应了政治规章。到皇甫隆时代，很多牧族自愿放弃帐篷，住进新颖别致的“水娃”牌新建筑范式中。他们与汉族青年通婚也得到认可。“水娃”先祖在创造范式上获得更多自由。到唐朝武则天时，与禅师灵隐及阴家合作，修造莫高窟大佛像窟外的四级飞楼，气势恢宏，名闻中西……
阴氏家族以杂技奇巧再现“规范运动”时的不稳定范式和危险状态，别有用心。
忽然，鸣沙山之东传来一声巨响。我立刻意识到，那是四级飞楼结构木架在裂变，而很多观众误以为是阴氏杂技坍塌。
他们没有仔细查看实况的机会，因为舞台快旋转而过。
按照设计程序，此时应该展演令狐舍人与翟舍人的“角戏”。然而，台上却出现打窟人开凿石洞、塑造弥勒大佛像、修造四层楼的情景。我看一眼台下，阎延德的尸体不知去向。舞台倒着旋转回来。舞台上出现的也不是阴氏杂技，而是乐庭环、向应龙、宋舍人在名叫灌水的优美河滩射猎、饮酒、欢宴、歌舞场景。舞台顺转半圈，我们又看到另外半边场景毛押牙正在拆卸套在身上的铁枷，他将零件递给另一人——由于视角障碍，我看不清他形象。但凭借手臂判断，好像是邓舍人。不，更像罗舍人。或者，是徐定奴？他不是在表演绳戏吗，难道要过两次关？
舞台继续转动——帷幕遮住手臂之外全部画面。
没有风，舞台却在任意转动。是舞台被驼马拉动，还是观众在动？是真实还是幻觉？
也许舞台察觉到我的疑虑，启动了，6续呈现大元帅手执皮鞭调教野马、手执铁索调教白狮、手执钢叉调教黑熊、手执利斧调教六纹虎的场景。接着，又依次出现瘦弱阎凤蕉与大腹卓夏、范国忠与王令诠、周念奴与盖丑憨、索舍人与“闺怨诗人”四组“角戏”。
他们全部裸体表演，并配以精彩台词——
阎凤蕉哦，你这恶毒的魔鬼，你这狡猾的女妖，你用浸透毒蚂蚁尿液的丝棉为额阿爸制作靴子，害死他！现在，请你不要搅扰，请引路菩萨带他到祥和幸福的天国吧！
卓夏额是需要爱情之水浇灌的女人，额要以额滴方式爱阎朝之生，也要爱他之死。
范国忠你无耻，你贪婪，你比母狮子贪婪，你比黑狼恶毒，你多次克扣低得不能再低的运费，玉关驼户濒临破产，我们忍无可忍！
王令诠喊得再响也没用！大元帅，尚律悉，乞里悉，达桑尼，谁也不会伸出耳朵听你们哀号，而索定国、吴情芝、李大宾之类石头听见了，也白搭！
周念奴高贵的白雁永远不会与低贱的麻雁为伍，尽管同穿一箭，那只是表相。
盖丑憨上炕是裁缝，下炕是厨子，这么大的窗子，这么大的门，十八岁的丫头不给人，娘老子具何用心？
索舍人不想做舍人，不想做水官，只想回归自我。还我土地，还我女人！
“闺怨诗人”自然按照优胜劣汰的法则行进，公平合理。认命吧，可怜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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