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序篇2（第1页）

第1o9章序篇（2）

人间福田、万民希望，英明智慧之赤松德赞赞普座下

获松耳石告身之大将尚修罗谨在经过十年围困并最终与阎朝签约以结盟方式收服敦煌之日特此禀告

我觉得，武将要职责在于保护部落财产不受侵犯，游牧不受限制，唱歌跳舞交通等方方面面自由不受束缚，而不是强行推广苯教。这是吐蕃军围困敦煌十余年的根本原因之所在。我向来认为，任何宗教，任何思想，任何契约，任何说辞，在平等互愿基础上进行方显本质意义并尽可能合情合理。除此，则名不符实，难以长久。利用武力推崇思想，不管对象是何种民族、何种身份，也不管所持何种理由支撑其行为，这类战争不会带给统帅智慧、勇气、骄傲和荣誉，相反，挟裹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耻辱与罪恶。

被委任河西征战席大将之初，我努力证明本人乃名副其实鹰扬高原的武将。尚修罗是忠诚于悉补野王室之无敌战将，我的职责是为赞普扩张疆域，增加人口。可是，尚结息千方百计，将苯教师充塞军中，担任各种重要职务。这些苯教师武断专横，对吐蕃军队营地选择、吹响牛角号时间、参加士兵与骑兵人数、马匹颜色搭配等等，无不横加干涉，严重削减了战争本身的趣味性、竞技性、娱乐性和诱惑性。例如，苯教师对财物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即便五十勇士围捕一头野牦牛、抢割汉人一片麦地，他们也预言将遭到失败，使士卒萎靡不振。可是，有时领到比较丰厚的薪酬，却又不顾事实，不管双方兵力情况如何，都肯定地说出战定能轻取。更荒唐可气者，苯教师们占卜情况往往互相矛盾，明明需要勇士猛烈出击，他们却说唐人军队都是草木扎的老虎，不攻自破，只派嗢末部前去收拾战利品即可……有几次战斗，确实如此。不过，经调查，乃是唐人主从将领之间生内讧所致，而非苯教师祈祷战神协助之功。如此多年，恍恍惚惚，我们竟然一路收复瓜州，准备围攻河西最后的重镇——敦煌。这座城市军事防御体系非其他城镇所能比，关城、长墙、戍堡、烽燧、河流、山谷、暗道等互相配合，阵法变幻莫测，稍有不慎，将前功尽弃。因此，敦煌之战，必须完全按照我的部署进行。我力图保持战将纯正本色，避免充当任何形式杯具。是故，在围困敦煌及逐步推进过程中让毛押牙纪录各种细节。苯教师通过上访、诬告、造谣、绝食、静坐、游行、诅咒等方式施压。我不为所动。尚结息大为光火，欲加罪于尚赞摩。好在圣王清明通达，不为各种幻象所蛊惑，亲临野马南山督战。苯教师为了恐吓我们，同时，也向赞普逞能，施法将我的得力舍人毛押牙置换灵魂。这个阴谋实施的详细过程如下所述

毛押牙出使敦煌归途，经龙勒城，见官衙被烧毁，废址扎满吐蕃帐篷，呆良久，忽然大喊三声“野马也！尘埃也！”然后失去记忆，忘却自我。

来自敦煌方面的密报说，毛押牙绞杀周鼎后，神经就出了问题。

但我推测，因为赞普点名要接见毛押牙，尚结息恐怕泄露河西真实信息于他们不利，密令苯教师喜唐欧巴?、梅贡谢仓以药物令其智昏神迷，不能应答各种提问。但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自从获得赞普赐名“悉勃野”之后，原本沉默不语的毛押牙突然变得能言善辩。他表情丰富，滔滔不绝，激情昂扬，常常用唐语、吐蕃语、佉卢语、梵语、突厥语、于阗吐火罗语、龟兹吐火罗语、回纥语等多种人类语言进行叙述，其中也夹杂一些党项、吐谷浑、南诏、奚等小语种。我立即组织通晓古今、天文、地理知识之唐俘若干名，成立“敦煌战地通事班”，如实纪录悉勃野供述，并对相关现场及周边情景进行描述。经通事班成员考证，确证悉勃野彻底丧失记忆，躯体被原龙城地王、大祭司“野马王子”灵魂控制——苯教师宣称，“野马王子”就是尚修罗，其灵魂早就钻入毛押牙躯体，而尚修罗的躯体被另一邪魔所占据。因此，“尚修罗”这个符号虽然是瓜州节度使、获松耳石告身之无敌大将，但意义早已逃离悉补野王室，那么，“尚修罗”的胜利并不能成为吐蕃的荣耀，这好比酒瓮里装满醋水。他们的真实目的是更换对苯教师言听计从之大将征服敦煌。据说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取合法传教机会，所以，全力以赴。这也是我没在短时间内攻克敦煌的重要原因。

我们倾听喜唐欧巴?、梅贡谢仓用法术控制的杯具叙说。为区别前期毛押牙，同时贯穿落实赞普训示，通事班将夹杂“野马王子”灵魂的叙述者称为“悉勃野”。悉勃野自称能破解风语、云语、水语、树语、草语、鸟语、虫语等多种自然形态语言，并且会用意念控制别人灵魂——被蛊惑者鼻尖上生长出暗红色大痣、能施行咒语致人畜得病或死亡、能让战死沙场的将士灵魂表达遗愿。尤其奇特处，他能同时出现在两个或多个不同场合。另外，他还具有常忍耐力。我曾经派遣大将率领六位军士赶着大轱辘牛车拉他到野马泉测试。那里的碱水和毒蚊能让石头张嘴大喊难受啊难受。悉勃野若故意装神弄鬼，苦涩碱水一定会让他露出破绽。可是，悉勃野非常适应野马泉恶劣环境。通常，商队或行客误入这片荒漠中的绿地，耐不住饥渴，喝碱水，两天后就死亡。因此，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绕开野马泉。可是，悉勃野口口声声，说野马泉是他最向往的圣地，荒凉，冷僻，人迹罕至，他曾渴望长期定居。据了解，悉勃野平生次到达野马泉，他却说早在十年前，就有过这种经验——他被押解到这个碱水泉，士兵完成牛毛绳束缚，让他躺在湛蓝而明净高的天宇下接受太阳烘烤。成群结队的蚊蚋、牛虻、蚂蚁、老鼠等不停地向缠绕在他身上的牛毛绳起进攻。不计其数的蚊蚋、牛虻飞临上空，“羁縻”烈性阳光。这些小生灵从来没有如此长时间持续飞旋，所以，精疲力竭的牺牲者不断掉落在他身上，然后被蚂蚁拉走。掉落一批，补全一批，前赴后继，及时维护“羁縻”。蚊蚋和牛虻在“羁縻”阳光的同时，还为他描绘作为敦煌城远景的蓝天、雪山与冰峰。蚊蚋认为它们高傲，仿佛屹立在遥远缥缈的世外。牛虻觉得它们亲切，好像近在咫尺，伸手可及。野鸭说雪山和冰峰在动静之间徘徊。后来，他们不再执着动还是静，因为悉勃野在真城感受阳光抚摸的同时开始喃喃嘀咕“什么？您……您是……摩诃衍？出生在塔克西拉的摩诃衍？在粟特地区跟随师傅传播佛教的摩诃衍？曾经到长安学习禅宗的摩诃衍法师？在吐蕃围攻敦煌过程中不断调解的摩诃衍大法师？哦，虽然我出自儒门，但同时信仰祆教、摩尼教，也是不折不扣的佛教徒，迎接威望如同太阳的高僧大德，不应该背靠大地、仰面朝天。可是，作为野马泉唯一活体人形装置，我的千丝万缕、头、耳朵、脖子、两腕、十指、臂膀、腰部、腿部、脚部都别用牛毛细绳与坚挺的芦苇根部相连，只能选择这种姿态，现在，我不是作为龙城地王与您对话，而是吐蕃士兵、牛毛细绳、芦苇、蚊蚋、牛虻、阳光、屈辱共同构成的装置——‘羁縻’的组成部分。我对‘羁縻’并不陌生，野马泉呢？更不陌生。您知道，吐蕃人把野马泉作为第八、第九次重述地，用心良苦，期望我说出铁甲部队‘山地之王’和五百驮军银在龙城的准确藏匿地。”

其后，连续十年，悉勃野与任何人交谈前都要重复这段言辞。语句、语气、语意、节奏等等，连蚊子胡须那么长的一点差错都没出现过。真是纳闷。

十年时间，悉勃野使用多种难懂的语言与多人交谈，记录非常困难。他多次提到“野马王子”、大相尚结息、刺杀赞普、铁甲部队“山地之王”和五百驮军银等等，他甚至反复强调“羁縻”。据悉勃野描述，他次到达野马泉的时间正好是赤松德赞移帐野马南山督战那天。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我将围攻敦煌军事行动命名为“羁縻装置”。悉勃野失去记忆前，只有赞普、尚结息、尚赞摩及少数将领知道详细进攻计划，而悉勃野却对这次行动了如指掌。尽管他只字不提回纥军队动向，但这从反面证明唐朝已经与回纥、大食、南诏联合结盟，实施针对吐蕃的“野马行动”，作为重要组成部分，回纥将从龙城起兵，以解敦煌之围。

截至目前，“敦煌战地通事班”以年为单位，奉行吐蕃赞普“即便像蚊子那样轻的叹息都不能漏掉”之原则，根据悉勃野叙述，整理出九个叙述版本龙勒城官衙旧址中用吐火罗语面对苯教师喜唐欧巴?、梅贡谢仓之第一版本、野马泉用于阗语面对碱水侵蚀与蚊叮虫咬的第二版本、乱山子用突厥语面对炎炎烈日之第三版本、三危山下戈壁滩用梵语面对张牙舞爪骆驼刺和红柳条之第四版本、莫高窟崇教寺用粟特语面对摩诃衍之第五版本、鸣沙山用佉卢语面对炽热烫人五色沙尘之第六版本、月牙泉雷音寺用吐蕃语面对大乘法师昙旷之第七版本、渥洼池游牧节用唐语面对回纥、大食、吐谷浑、龙家、仲云、沙陀、突厥、党项、羌族等使者之第八版本、野马南山用唐语面对尚修罗之第九版本。另外，近期自长安收集到奇怪盟誓文一份，因事涉敏感人物，与九种文书一起感保存在敦煌十座寺院中。

敦煌收服在即，悉勃野突然生变化，与以前名为毛押牙的舍人状态完全一样，能作诗，能着文，能喝酒，能做爱，能交流……对九年前、九年来所有经历、事件及叙述却全然不知。他坚持认为目前所在世界乃是梦境，而他是生活在六十年后的野马阿嗜尼，他的唯一目标就是协助主人刺杀赞普。

因为一次绞杀或偶事件的刺激，毛押牙变成悉勃野；十年后，因为另一次机缘，他又变成了所谓的“阿嗜尼”。我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变成别的什么。

事实如此，全部记录。

我无法判断自称“阿嗜尼”的悉勃野的真伪。我让他审订九种文书。悉勃野承认这些都是他的真实想法。我虽然对悉勃野异常尊重，但事情涉及叛乱，当然不能掉以轻心。按照吐蕃律令，应当以蓄意谋杀罪判其死罪，只是，其名称“悉勃野”乃是圣王所赐，再大的罪也不能加其身。因此，我将犯有诽谤有的“阿嗜尼”流放临蕃。同时，九种文书与一种盟誓文全部翻译成吐蕃文，派精骑送呈赞普，待圣王收回“悉勃野”赐名后，再将“阿嗜尼”或毛押牙从严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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