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序篇1（第1页）
第83章序篇（1）
人间希望、万民福田，英明卓越之赤松德赞赞普座下
获瑟瑟告身之大将尚赞摩谨在尚修罗围困敦煌即将全部打通河西走廊之时特此万分恭敬禀告
二十五年前冬季，风雪交加中，圣王不畏严寒，不辞辛苦，亲自主持举行佛苯大辩论，历时三月，佛胜苯败，因此禁止苯教在部队之外任何地方传播。正当佛法弘扬之时，寂护大师突遭异外，罹难身亡。加之瘟疫流行，乱象纷生，境内谣言四起。圣王为保四境安宁祥和，遂升任尚结息为大相，任尚息东赞为四境戍边大将。同时，赦免以暴力方式抵制佛教推行之苯教徒，召回论悉诺等曾经拥戴苯教之流放大将，准允重新带兵。又特批苯教师除在军队中享有重要待遇之外，还可在嗢末部及吐蕃新征服地域传教。次年，尚结息在河州设立东道节度使，听从圣王建议，授吾为吐蕃陇右地区任节度使，以尚息东赞、论悉诺等为大将统摄东线事务。圣王以蓝天般胸怀对待诸位将领，各方人士心悦诚服。
对圣王一系列决定，尚赞摩无不照命遵守。
东道节度使设立之初，尚结息即致信唐朝，请兑现承诺，割让西域及吐蕃占领陇右土地。然肃宗百般抵赖，再三推诿，让使者找太上皇玄宗办理。玄宗躲藏驼轿中，期期艾艾，牢骚满腹，以退居二线为由，开脱。吐蕃方使者几近无人理睬，流落街头，被迫与乞丐难民为伍。玄宗、肃宗背信弃义，遭天罚，先后忧郁致死。代宗继位后，拒绝承认唐王在安史之乱炽烈时对吐蕃的一切承诺。这是公然藐视藏王的可耻行为！于是，大相尚结息亲自挂帅，与本将、尚息东赞、论悉诺向东出击，所向披靡，直捣长安。代宗乘坐驼轿仓惶出逃，我等改立金城公主之弟李承宏为皇帝，要求他组织新朝廷，签署岁贡丝绸、建筑技术、医药书及割让陇右、河西等地文书。正当其时，大太监程元振献出“倏”和《女祭司》、《非实验开凿》等绝密档案资料，请求担任丞相一职。更多太监、旧官雨后春笋般纷纷浮出水面，从藏匿地涌向皇宫，献宝献物献美女，毛遂自荐担任各种重要职务，并因此吵闹不休，似乎忘了长安城内外驻扎着二十万吐蕃大军。借此机会，大相尚结息在太极宫召开小协商会议，令我检视“倏”。我忧虑重重。按照伦理秩序，尚修罗是吾子。只是，先王赤德祖赞已经诏令其更名“倏”以代小王子。因此，即便他在血缘上与我为父子关系，但在现实会见中必须以觐见王室之礼对待，否则，岂不是藐视吐蕃王法？可是，倘若以王礼待之，如何向大相及诸位大将解释？我曾亲口向赤德祖赞承诺，要信守密约，进而避免影响吐蕃与回纥之友好往来。时至今日，虽然对后者之顾虑已经不甚重要，但对先王承诺岂能轻易放弃？雄才大略的圣王啊，我的内心像头号铁锅中煮沸的水，激烈翻滚。其实，我纠结于隐忍与冲杀之间，身心变成千军万马驰骋交锋的疆场。就在此时，大太监程元振声称要拥立“吐蕃王子尚修罗”为皇帝，与李承宏分庭抗礼。一大批野心勃勃的异端分子聚集在他周围，图谋举事。郭子仪在蓝田排兵布阵，时刻准备收复长安。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不能再犹豫。我立即宣布召见名称符号为尚修罗的意义对应者。尚修罗被程元振等大小太监簇拥到设立在长安西市的军帐外。我下令只让尚修罗单独进见。可是，尚修罗离不开侍候他的程元振。经大相尚结息同意，我让他们一起进帐。看见尚修罗，我的心倏地拧成麻花。十九年了，我饱经沧桑，内心被划割成千沟万壑，而我的孩子尚修罗居然还停留在出生时的忧郁状态。我真担心他忽然开口，滔滔不绝地重述《宁布桑瓦》。但是，我很快会恢复战将本色，奋力冲破重重念头缠绕，冷静审视他的相貌特征。没错，全部符号都属于尚修罗。尤其是尾骨上那颗暗褐色的大胎痣，确证无疑。我对大相尚结息汇报完检查结果，说这个孩子独立行走都达不到，如何有伤害他人的能力？尚结息望着两位苯教师。他们现场打卦，确认尚修罗身份，并且预言尚修罗的奇大胎痣是桀骜不驯之野马，不割除，必将危害藏王。尚结息、尚息东赞、论悉诺等人盯着我。因为大家说藏语，程元振满头雾水，像只呆鸟。我热血喷涌，忽地拔出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将大痣削割。
智勇双全、八方福王，统摄诸邦之赤松德赞座下接下来的事情，可以说，荒诞不经，也可以说，神秘莫测，还可以说，匪夷所思。无论如何，怪象野马般出现了。暗褐色大痣飞离瞬间，尚修罗惨叫一声，昏死过去。接着，更奇异的糗事显现尚修罗突然从胎衣中挣脱出来，开始生长。大家都以为看花了眼，紧紧盯住他。尚修罗如同花朵之绽放、云团之膨胀、念头之扩张、河流之暴涨……他在不断生长，不断变化。大家目瞪口呆，互相观瞧。程元振两腿打颤，站立不稳，瘫倒。这时，城外大将派来的快骑报告说郭子仪将率兵大举反攻，长安危急。吐蕃各大将领本来就不愿意驻扎在拥堵不堪的城内，七嘴八舌叫喊着要出城迎击。尚结息置之不理，却问苯教师尚修罗的变化是怎么回事。苯教师吱吱唔唔，前言不搭后语。程元振建议请道士来降妖。尚结息派士兵绑来所有长安道士，念咒做法，斩鸡杀狗，却阻止不了尚修罗生长。城外士兵昼夜不停前来告急。尚结息说慌什么慌？我南征北战，什么没见过？难道会让这小玩意忽悠？他下令将长安城内外所有大儒、祆教师、景教师、萨满师、摩尼教师、巫男、巫女统统绑来，让他们走马灯似地各显其能，降妖，都无济于事。后来，尚结息听从论悉诺建议，迎请佛僧来处置。僧人众口一词，说没有变化啊，何怪之有？尚结息愤怒叫嚷七天来，我们亲眼看见他从婴儿变成幼儿，又变成儿童，再变成少年。现在，他还在变，你们怎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有位名叫昙旷的佛僧缓缓走出人群，说一切都是无住，变与不变不在眼里，也不在心里，只在你自己的分别中。尚结息烦躁地冲他吼叫你们这些不耕不种不商不牧不文不武的秃头半男人们只会摇唇鼓舌，扰乱视听，哥偏不信那一套，哥要你们将尚修罗还原到初始状态，否则，全部斩杀。昙旷笑笑说所谓初始、过程、结束都是虚幻假相，如果不消除心魔，我等无论如何还原，你们仍然看不见。尚结息正要斥责，论悉诺起身说尊敬的大相，吐蕃最有名的苯教师都输给了佛教僧人，你长于征战，疏于辩论，与昙旷法师论争，能有什么好结果？你听见回纥士兵士兵的歌声了吗？那是郭子仪组织的联军正在围裹长安城，城内忠于唐朝的各种势力也在酝酿起事。如果我们现在不撤离，必将被做成汉人最爱吃的扁食。尚结息一言不，狠狠地瞪着我。尚息东赞也急得来回转圈，叫嚣着让杀了尚修罗，赶快出击。苯教师积极附和。我保持沉默，但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尚修罗。我担心他在生长时五官与肌体的节奏生错位，变成妖怪。谢天谢地谢圣王，七天内，他表现得十分和谐，从一个软弱无能的婴儿变化成为高大英俊的青年壮士。我又担心他展太快，过我，迅老化。唐朝、回纥联军的牛角号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将士齐声呼喊形势危急，请出击。尚结息还在坚挺，仿佛与无形的力量角觝。忽然，尚修罗大声喝问大相，你忠于悉补野还是李家唐朝？尚结息异常惊讶，本能地脱口而出当然永远效忠悉补野。尚修罗朗声说那为何迟迟不动？难道要二十万吐蕃大军坐以待毙？尚结息如梦初醒，匆忙调兵遣将，下令大军撤退……
以后，尚结息对尚修罗的态度判若两人，宛如亲子。生这种变化，有三大原因其一，尚修罗的名声像风一样传遍各大部落军队，因为这位年轻的英雄使他们免遭被围剿在长安的命运；其二，尚修罗否认曾经作质子，也不承认与“忽”共同开凿了安禄山。他坚称自己逃离其父尚赞摩的雪藏，转而投奔尚结息，多年来一直追随他四处作战，并且罗列数万种战况细节，其中大多涉及机密内容，令尚结息惊诧不已；其三，也是最重要一点，尽管尚修罗不像尚结息那样排斥佛教，但却热衷于苯教。这让尚结息对我的成见瞬间化为灰烬。龙年攻克凉州后，尚结息特设凉州节度使，拟委尚修罗以重任，而且宣布，打通河西走廊后，将佛、道、祆、景、摩尼等道徒全部编入嗢末，远迁异地，所有寺院、道观、祆祠等悉数改宗苯教。
我坚决反对这个动议。
心海澄澈、智慧群的圣王啊，我有此令吐蕃各部大惑不解的举动，绝非嫉妒，乃是为将士和嗢末性命担忧。对尚修罗这个符号的意义阐释，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宁布桑瓦》、《非实验开凿》等重要文书都能佐证。可是，尚修罗对其经历有了与众不同的重述，而尚结息居然相信。尚修罗从未参加过实战，能不能算是合格的士兵尚且成问题，如何胜任沉静睿智、处事周全的统帅之职？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将纯洁朴实、能歌善舞的士兵变成戈壁滩上冷冰冰的森森白骨？尽管他宣称曾与尚结息并肩作战，唉……怎么说呢，这孩子往往会呈现出反常状态，往往与我们已掌握的常识之间生激烈冲突。我坚持己见。尚息东赞、论悉诺等大将也据理反对，我们上书赞普，提请大协商会议裁决。英明群的圣王啊，您在短时间内即从千头万绪中拨冗去繁，厘清事实，先令尚结息返回逻娑担任席宰相，任尚息东赞为东道节度使，下辖鄯、河、兰、会、安乐、原、渭、洮、岷、秦、成等州。改派我为凉州节度使，任尚修罗为河西征战席大将。
性情平和、明德慎罚的赞普座下尚修罗出战的一系列事实，令我大感意外。这孩子简直就是天生的战将。他竟然像玩游戏那样，轻松自如，连续攻克唐朝布防在河西走廊的各大戍堡守捉，然后，出奇兵攻破肃州，割断东西联系，使唐朝士民恐慌，造成紧张形势，趁虚而入，攻克甘州、瓜州，并且从行政划分、服饰语言、婚丧娶嫁、行为住所、文化习俗等方面进行全面蕃化，取得显着成果。这些战例，没有一次不是神来之笔，却又令人费解。我若非亲自督战，怎敢轻易相信这些神话般的事实？尚修罗为打消我的疑虑，决定成立舍人组织，随时随地纪录一切眼见与心想之事。尚结息赞同，推荐了吐蕃舍人虚空蕴、益西央和唐朝舍人马昭武、王锡等卓越者，建议作为骨干力量。可是，王锡坚辞不就。尚修罗问何故。王锡说当初他作为唐朝交流干部出使吐蕃，他是唐朝干部，绝对不会服从吐蕃将领安排。尚修罗问其他人，都说不愿再做舍人。于是，他自作主张，将他们全部遣散，令自谋出路。
唐代宗闻讯，任王锡为河西观察使、朝散大夫。
卑职设法羁押着名译语官毛押牙，令其充当尚修罗舍人，亲自纪录战事。毛押牙确实是一位受汉唐传统文化熏陶出的优秀大儒，他学识渊博，兢兢业业。他利用广泛人脉，建立了强大的信息收集网络，不但纪录了河西战事，还调查、补充尚修罗出任席大将之前两年的事实，并通过各种渠道搜集许多唐朝、南诏、回纥相关事宜作为参考证据。
主战河西以来，苯教师大量涌入。但是，我与尚修罗、论悉诺等暂时没有执行大相尚结息远徙其他宗教徒的命令。非但如此，对占领区寺院及僧侣、造像、田地、财产、寺户、交通等都没做任何改变和约束。尚结息限定迁离佛教徒的最后期限为敦煌攻克之日，如再拖延，将以违抗军令罪处罚。同时，他以论悉诺为凉州节度翼长，又设立瓜州节度使，下辖肃、沙、伊、西等州，任尚修罗为翼长。凉州、瓜州两节度使归新成立的河西北道节度使统辖，调我回逻娑，担任德伦。
显然，尚结息要全力复兴苯教，与悉补野王室倡导佛教政策相左，吾等甚为担忧。为此，尚赞摩于蛇年西方昆仑山方位之天空出现十道彩虹之际，离开敦煌，返回逻娑，拟出任副大相职务，同时，特将战况如实秉呈圣王。
至于目前全军士气，有尚修罗经常在宴会中高唱的颂歌为证
我们携带刀、弓、矛三眷属穿山越岭，
我们骑乘白嘴唇野马冲散敌阵，
我们竞相展演连九箭之技能，
我们让飞蝇般箭头射破铠甲钻入肉身，
我们把汉人的城墙与戍堡还原微尘，
我们把敌将头颅悬挂门口炫耀获胜，
我们分功论赏坐在虎皮垫上喝酒到天明，
我们高声唱歌痛快排泄但不忘派哨兵在三危山探听风声，
我们请尚结息主持改变沙州模样但又暗含杀机的城下会盟，
我们无法得知被预言之箭射中者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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