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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心口一窒,这就是了,女人,永远习惯于牺牲,心甘情愿,甘之如饴。侧过眼,却见萍儿鬓发扰乱,匆匆孤身回来,青青不禁皱眉,正要问为何为请太医前来,就见萍儿猛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石板路上,&ldo;圣上病笃,请公主速速进宫。&rdo;乱,额角突突地疼,青青抚着额,禁不住往后一退,幸而南珍嬷嬷上前来,将她牢牢扶住,低声唤她,青青适才缓过神来,深呼吸,搭上南珍嬷嬷的手,略略整顿仪容,朝众人一福,转身快步往外去。身后,一记沉闷重响,左安忠普通一声跪下,声线颤抖,近乎哭喊,&ldo;燕儿,左安忠今生今世只得你一人结发相守,你莫撇下我先去!&rdo;青青回头,只隐约看见左安忠长跪在地的寂寥身影,原来早已泪眼朦胧。她上了马车,还未来得及思量,耳边便已想起大相国寺凄凉的钟声。&ldo;咚……咚……咚……&rdo;一声声,撞碎了初夏琉璃似的京都。青青侧过脸,看向面容沉静的南珍嬷嬷,牵动嘴角,木木道:&ldo;怎么办?哭也哭不出来。&rdo;漫天都是哭丧的脸孔,倒竖的八字眉,猩红的核桃眼,一张不住开阖的嘴,滔滔不绝地陈述莫须有的悲哀。遮天蔽日的缟素,仿佛留着血的白绫,一圈一圈,缠过她的伤与痛,青青渐渐喘不过起来,如同被上了绞刑,一丝一丝耗尽生命。她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伤怀与钝痛,仅仅依稀明了,她已失去一件御寒的衣,遍寻不得,来年冬日,再无依靠。她的眼泪积蓄在胸口,于周遭磅礴汹涌的悲伤中,突兀明晰。原来,非要等到失去,才了解,多么惧怕这一刻不可逆转的失去。青青于一张张重叠的模糊的面容中寻到记忆中清亮璀璨的眼,他沉寂的面容,清瘦而苍白,青青这样心疼,下意识地去触他的脸,却忘记此刻相隔遥远,唯有眼神相撞时默默温情趟暖了她冻得几乎干裂的心。她竟寻到他的笑,她不曾遇见的,陌生的,冷酷的笑。岁月定格,衡逸是任性的,无助的,让人心疼的少年,原来少年已然垂垂老矣,原来少年心中住进了阅尽沧桑的冷漠老者。青青不再往前,默默融入悲号的人群,垂目时却瞧见素白的衣角,他狠狠握了她的手,在被喧天的聒噪淹没的睽熙宫里,决绝似的抓紧了她的手,他手心灼人的温度,凶悍地恣意地暖着她冰凉的指尖,他来拭她的泪,将她的眼角擦出红痕,微微的痛却牵引出更多的眼泪,他弓着背,在她耳边轻轻说:&ldo;别哭,青青。&rdo;她仰头看他,原来他已这样高,需弯着背同她说话。他的掌心,他的肩膀,他的胸膛,早已成熟温暖。他终究是松了手,随同礼官一道去正殿。青青默默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脊,挖开泥土,凿穿坚硬岩层,将轻笑的衡逸埋进深处,最深处,谁也不给,谁也看不到‐‐她唯一的小小少年住在她心间,不与人分享。衡逸,已是帝王。而青青依旧是青青,随人换了衣裳,隐匿于悲伤人群,看丧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看衡逸沉默凛然。尔后半掩着脸,藏匿了容颜,拭泪,鞠躬,哭号,木然跟随。恍然间仿佛听见孩子的啼哭,伴随母亲细不可闻的叹息,萦绕父亲撕心裂肺的苦痛,降临人世。受剥离母体之苦,享心酸百态之痛。地狱灼身的烈火,敌不过人间冷眼相加。青青脑中描绘着婴孩模糊的棱角,仿佛世间婴孩都长着同一张脸,如同世间满脸皱纹的老人,都是一般模样,一者源自于死亡,一者狂乱地奔向死亡。原来新生与死亡这样接近,原来喜悦与悲哀这样相似。晌午过后,青青未曾进食,跪坐于凄然缟素间,单薄如纸。南珍嬷嬷扶着她,回坤宁宫休息。青青在灵堂外遇见灵魅般恬然微笑的承贤,他笑着,立于清亮跳跃的日光下,坦然无畏,不曾有丝毫掩藏。青青看着他,低声说:&ldo;嬷嬷先走,我与兄长说几句话便回。&rdo;南珍嬷嬷道:&ldo;殿下当心身子。&rdo;随即朝青青与承贤行礼,缓步去了。青青提裙往长廊另一端走,承贤伸手相扶,却受她冷冷一瞥,&ldo;收起笑,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嫌命长吗?&rdo;承贤愈发愉悦起来,捏了捏青青手背,玩笑道:&ldo;奴才该死,公主恕罪。&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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